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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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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人

病房在三樓, 杜潭像是被什麽東西扼住了喉嚨,不住發出喘息聲。雲泆動作很快,通訊那頭的聲音漸漸和不遠處的動靜重合。

“砰——”

巨大的動響響徹樓道, 像是什麽東西被砸到了地上,一片兵荒馬亂, 醫護人員的驚呼疊起。

雲泆三步並兩步跑去, 只看見病房的門已經被打開, 好幾個醫生護士站在門口畏畏縮縮, 一臉驚慌失措。

他越過人群走近,只看見前不久還在沈睡的黑蛇此時徹底蘇醒,揮舞著受傷的尾尖把一旁的瓶瓶罐罐全部掃到了地上。

而剛才求助的杜潭正眼下被黑蛇死死纏住, 他面色發青, 快要喘不過氣來。

黑蛇沒有一點收力, 軀體上的傷口因為大力的纏繞再度崩裂, 本就脆弱的鱗片碎了一地,鮮血淌下, 把杜潭的白大褂也染紅。

“救......救命......”杜潭的上肢幾乎完全被控制,他看見雲泆到來, 眼裏迸出希望的光。

黑蛇扭頭看了他一眼,危險地吐著信子,殘缺不全的信息素被毫無忌憚地釋放, 像是某種警告。

周圍的人都被這股氣息弄得頭暈眼花,就是想上前幫忙也心有餘力不足。最關鍵的是那黑蛇很是奇怪,他對旁人視若無睹,除了杜潭他誰都不攻擊。

眼看著杜潭快要撐不住了, 雲泆腦內快速思考著要怎麽做。體內的青藤比他先一步朝日思夜想的對象撲去,兩股氣息相撞, 黑蛇高昂的蛇首猛然一頓。它扭轉頭顱,眼中只剩雲泆一人。

雲泆看著眼前的黑蛇,心裏竟湧起怪異的滿足。

隨著信息素的交融,它開始卸力,杜潭直接從一米多的地方摔了下來。他驚魂未定,剛恢覆了一點力氣就忙不疊地爬開。

而黑蛇現在卻對他毫不關註,它帶著點困惑直視著站在自己眼前不躲不避的人類,歪了歪腦袋。

灰藍的蛇眸盯著雲泆一錯不錯,像是被那股味道蠱惑,它躍躍欲試想要靠近。但沒想到下一秒雲泆主動向前邁了幾步。黑蛇原本立起了身,那高度可以俯瞰所有人,雲泆的靠近卻讓他瞬間軟化,它主動把自己的腦袋放了下來,和雲泆平視。

一人一蛇相距極近,雲泆呼吸放輕,卻見黑蛇猶疑著吐了吐信子,這舉動應該是在確認他身上的味道。

雲泆面色如常甚至帶了點不可察的溫柔,他沒有動作,靜待黑蛇的反應。

過了一會面前的大家夥突然又動了起來,屋外的人整齊劃一地後退,只見黑蛇把腦袋繞到雲泆勃頸後,鱗片摩挲摩挲發出“沙沙”的聲響。

它張開嘴,內裏腔壁是完全的黑色,尖利的毒牙展露無遺。杜潭剛緩過神就看見這一幕,心被瞬間揪起,他剛想開口讓雲泆躲開,但這擔心顯然是多餘的。

此時的黑蛇完全沒有方才的野蠻,它收起所有鋒芒只是乖順地舔了舔雲泆的腺體,然後默默地退了回去,將自己的身體伏地更低。

像是冥冥中的感應,雲泆知道它在渴求什麽。於是伸手動作輕柔地摸上了黑蛇的腦袋,頭頂是它全身為數不多鱗片完好的地方,觸感仍是冰涼光滑,讓人愛不釋手。

雲泆心中一片酸軟,他控制著腺體放出更多信息素,黑蛇像小狗一樣蹭著他的手掌,眼神濕漉漉的很是可愛。幾分鐘後它的動作變得遲緩,抵不過疲憊上的精神,慢慢落到地上睡了過去。

所有人見狀都舒了一口氣,尤其是杜潭。

地上又冷又硬,雲泆怕它不舒服,讓旁邊的人搭了把手把黑蛇放回了床上。

他順勢在床沿上坐下,手依舊搭在蛇首上,方才崩開的傷口還在流血,護士很快把消毒止血的東西拿了過來。

可是他們一靠近,黑蛇又開始躁動地顫抖,雲泆撫慰般摸了摸,轉頭對被嚇住的護士溫和道:“你放著,我來吧。”

他畢竟參軍那麽多年,基本傷口的處理是軍人必修課。況且雲泆曾是醫科大學的優秀學生,這點事對他而言不難。

現下他的心境異常平和,黑蛇鮮活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被抽離的一部分瞬間回歸。

病房這圍了太多人,氣息雜亂,雲泆擔心它會難受,於是就讓其他人先回去,杜潭留下。

雲泆從角落裏找了個凳子,坐在上面開始細細處理黑蛇的傷口。地上有許多方才它失控纏絞杜潭時掉下的鱗片,雲泆讓杜潭幫他掃起來放好。

還在膽戰心驚的杜主任哆嗦著掃地,他聽見雲泆問:“剛才具體發生了什麽,為什麽牧遠會突然失控。”

杜潭沒心思去想他驟然更加親近的稱呼,仔細回想道:“起先是我們要給上校換藥,下午這事我有個手術,這事讓小王去做了,但是我還是不放心,就想著自己再過來看看。”

“但是我沒想到,”杜潭話鋒一轉,“我當時一靠近,上校他就醒了,剛開始是把盤著的身體松開了,大家都以為這是好事,誰知道下一秒他就直接沖著我來了,然後就是您進來看到那樣。”

雲泆一邊聽他說一邊在心裏琢磨黑蛇為何突然暴起,他手上的動作流暢,一個個傷口都被處理妥當。地上的鱗片也都被小心翼翼掃起,杜潭找了個袋子把他們裝起來,走到雲泆身邊遞了過去。

方才二人全程沒有接近,此時杜潭靠近雲泆才察覺到哪裏不對,他側身聞了聞,擡眸問:“你身上怎麽有我信息素的味道?”

杜潭被問得一楞,他低頭嗅聞了一番,那味道很淡,如果不是雲泆嗅覺敏銳可能難以覺察。

他剛開始也納悶,後來一拍腦袋猛然想起什麽,幹巴巴開口道:“下午我把那支信息素提取液處理了,可能是那會不小心沾上的。”

他說完就變了臉色,囁嚅道:“這不會就是......”

“嗯,”雲泆點點頭,又轉過身去盯著黑蛇看,“它很乖,不會隨便攻擊人。”

杜潭啞然,嘴角沒忍住抽了抽。他不敢反駁,只覺得胳膊還在隱隱作痛,雲泆這話他不敢茍同。

野獸可不會在誰面前都乖順聽話,除非那人是它的主人。

他這麽想著又覺得好像確實是那麽個事,畢竟聞牧遠和雲泆是伴侶,二人又有過標記,就從這點看雲泆確實像是黑蛇的主人。而自己今天不小心沾上了雲泆的氣味,黑蛇以為自己曾對雲泆不利,因此發動攻擊也在常理之內。

杜潭腿還在發軟,他發了八百遍誓等下一走就把全身的衣服都扔得遠遠的,杜絕今天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。

他見雲泆沒再說什麽,黑蛇的情況也已穩定,二人之間的氛圍更不是他能插入的,於是十分識趣地走了出去,順便貼心的把門也帶上了。

雲泆自剛才看見黑蛇起,就覺得自己和周圍世界之間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罩子,旁人的呼喊好像離他很遠,唯一真實且能讓他觸碰的只有眼前的黑蛇。

不論是攻擊還是臣服,它的一切本能都繞著名為雲泆的中心展開。這是一種很奇異的體驗,比收服人心更讓人沈醉的,是野獸的俯身。

聞牧遠今天短暫恢覆神志應該是個好兆頭,雲泆心緒稍松,他眼裏的憐惜和心疼漫溢,摸過黑蛇凹凸不平的體表,他沒忍住低頭吻了吻。

這個吻沒有羞赧,不摻雜任何澀情,他只是單純想這麽做。

既然感性這麽驅使,他也沒必要反抗。唇上的觸感很奇特,不同於人類的柔軟溫熱,它是涼而淡的。

兩股信息素在這一方小空間內交纏不休,青藤順著雪柏的樹根蜿蜒而上,黑蛇的呼吸越發深沈平穩。

病房裏很安靜,消毒水的味道淡淡,他靠在黑蛇身邊,把頭埋進了胳膊裏,頭頂蹭在黑蛇殘缺的鱗片上。

雲泆眼皮有些沈,他把手搭在黑蛇的身體上,伴隨著掌心下輕輕的律動一道墜入夢鄉。

睡著睡著,在詭異的浮沈中,雲泆猛然睜開眼。閉眼時還在身前的黑蛇消失不見,周圍也不再是病房,他面前唯餘一片赤紅。

雲泆轉身四顧,嘴裏喊著聞牧遠的名字,遠處的紅在他的呼喊下被一道黑色猛然劃開,雲泆定睛才看清那是一條巨大的黑蛇。

“牧遠!”雲泆想要向那個方向奔去,但腳底的猩紅將他阻擋、纏繞,迫使他只能留在原地。

焦躁和不安一同湧上心頭,雲泆越發聲嘶力竭,可身體卻無法移動一寸。下一瞬,不過是一眨眼,那條黑蛇又倏然消失不見,天空中開始落下雨來,可在這裏連雨絲也是紅的。

它們絲絲縷縷飄飛落到雲泆身上,落到地上,淡淡的血腥味開始上升,充斥雲泆的鼻尖。

這是血水,雲泆意識到。

下一刻,另一種尖銳東西開始下墜,雲泆木然擡手接起,看清楚那是什麽之後全身都失了力氣。

那是一片片黑蛇的碎鱗,它們和血水一起落下,雲泆視線所及之處是黑紅交雜的狂亂序曲。

他突然失去了對世界的感知,眼前的天地倒轉,空茫的感覺襲來,雲泆雙目失神,任憑失重感將自己侵襲。

但下一秒,另一種觸覺毫無顧忌地闖入,他突然覺得臉上泛癢,擡手想要觸摸卻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。

夢境和現實的轉換只需要一瞬,脫離那場血色的雲泆陡然直起身,粗重地喘著氣,他瞳孔渙散,乍然驚醒還未緩過神。

而再度蘇醒的黑蛇此刻正支著腦袋,似是不解般盯著眼前的他看,方才臉上的癢意正是它用吻部在拱雲泆。

黑蛇雖然受傷,意識一片混沌,但仍敏銳察覺到自己的主人好像不太舒服,出於本能想要喚醒它,它歪著腦袋看人的樣子和此前如出一轍。

雲泆心中剩餘的驚悸被它的反應驅散,四目對視,兩邊都沒有動作。

最後黑蛇吐了吐信子,險些碰到雲泆鼻尖,雲泆心頭驟松,“噗呲”一聲笑了出來。

他收拾好雜亂的情緒輕撫蛇頭,趁黑蛇蹭回來的時候看了眼時間。他這一覺睡得不短,這會竟然已經是第二天淩晨,雲泆快速查閱了一番通訊,確認沒什麽緊急的事項,於是又轉頭逗起黑蛇來。

剛蘇醒的它精力不足,昨天那一遭杜潭被嚇得不輕,它也花了不少力氣。

清晨的光從窗簾縫隙中鉆進來,灑在黑蛇的尾尖上,它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,上面纏滿了白色紗布,底下還透著血色,一點都不好看,甚至因為昨天摔了東西而變得更加腫脹。

黑蛇有些氣惱,它動了動身子悄悄把尾巴縮到了身體下面。

雲泆倒是不介意,他瞧著那截尾巴心疼得很,見它自己乖乖縮起來更是心軟萬分。

“小蛇,別躲,給我看看。”他哄著黑蛇想讓它伸出來,別到時候壓著了影響恢覆,但黑蛇怎麽都不肯,在這件事上倔強極了。

雲泆想著自己要是碰兩下他或許就願意了,於是主動伸手繞過蛇身向它身下的尾巴靠去,結果沿途好像碰到了什麽陌生的東西。

它們帶著溫度,在雲泆掌邊顫了顫。

黑蛇把頭撐到他面前,眼神裏帶上了無辜和莫名的熱切。

雲泆緩了兩秒才意識那是什麽,他飛快縮回手,面上飛紅,不住發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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